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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.学姐的往事

16.学姐的往事

“你来圣彼得堡这么长时间了,应该知道十年前的那场瘟疫吧。”学姐淡淡的说,“那个时候,我比现在的你还小,就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小孩子。”

“我知道。听说那场瘟疫很可怕,死了很多人。”我低声说。

我隐约知道学姐要讲一个很悲伤的故事,于是用手指轻轻攥住学姐的衣服,并用脸蹭着学姐的胸口,想要给她一点安慰。

“上帝将灾祸降临人间,只为惩罚人类的罪恶。但很可惜,人类这种生物,永远只会以罪恶回报惩罚。”芙蕾雅学姐挑起嘴角,冷笑着重复一声,“从来都是。”

虽然没有任何危险,也似乎没有什么紧张的必要,但我的心已经开始怦怦乱跳了。虽然学姐的语气很淡,带着凉薄的嘲弄,但是我却能从中听出无比汹涌的怒火。不仅是对这个世界,还有她自己。

“那一年,在瘟疫的肆虐下,圣彼得堡死了很多人,很多很多人,尸体在街上都快堆积成小山了,但死亡却并没有终止。当时很多人都认为,是人类的恶行触怒了上帝,因此才会导致天罚。从此,为了挽救圣彼得堡,一场轰轰烈烈的铲除恶行的行动,就这样开始了。”学姐抬起头,眼神里似乎藏着冰冷的铁光,“然后,我的妈妈,就被以魔女罪处以火刑。就在这座城市,就在这所学院。”

我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。我抬起头盯着学姐,但学姐的表情依然没有变,仿佛她说的事情只是她童年的一件很普通的事情。

“你知道吗?安琪,那时候我才七岁。我什么都不懂。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我妈妈拖走,眼睁睁的看着妈妈在烈火中燃烧。他们告诉我,妈妈犯了罪,需要上天堂向诸神忏悔。火焰将成为连接人间与天堂的通道,从而让妈妈可以顺利的去天堂报道。他们还说,天堂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。那里有数不尽的鲜花,还有很多很多的好吃的糖果。如果妈妈被诸神认可的话,说不定还能变成天使,以后会经常来看我的,带着很多很多的糖果来看我。”芙蕾雅学姐突然咬住了嘴唇,用力之大将嘴唇都咬出了血,“你知道吗?安琪,当时,我信了。我真的相信,妈妈是去天堂享福的。他们把我妈妈带走的时候,我甚至还在朝妈妈开心的挥手,让她以后一定要多来看我。”

说到这里,学姐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,手指慢慢慢慢的弯曲,逐渐变成扭曲的爪状。她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表情,终于开始变得有些可怕。

我看到她的眼眶短暂的湿润了一下,随即她抹了抹眼睛,表情再次变得无比坚毅。

“我无法忘记那一天。那是一场大雪,雪花飘啊飘,覆盖满了整座城市。而我妈妈则被绑在铁做的十字架上,全身上下都被荆棘绑住,到处都在流血,殷红的血,狰狞的血。而她的周围围满了人,他们都是来看我妈是怎么被烧死的。只有我一个人,是想看我妈是怎么上天堂的。”她冷笑一声,像是在嘲弄过去的自己,“愚蠢,废物。”

“学、学姐……”我柔柔的说,试图安慰学姐。

我已经有点被吓到了。我从来没有见过学姐这个样子。

“我当时觉得很奇怪,他们不是说我妈妈是要上天堂的吗?为什么他们这些人并没有祝福,反而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,甚至还有人在骂我妈妈是魔女。而我妈妈的表情也似乎不是很开心。她的脸色惨白惨白的,一点血色都没有,就像是一张纸那样。我当时什么都不懂,只觉得这些事情和大人们说得不一样啊,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?我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我妈妈,我妈妈大概也是看到了我。她用她最后的力气对我笑了笑,然后用唇语告诉我,她很好,她马上就可以上天堂了,她很开心。”

学姐说到这里,说不下去了。她停顿了好一会儿,深深吸了很大的一口气。而我则在一旁蹭着她,试图让她不要那么难过。

五分钟之后,她再次开口了,声音无比的低沉。

“然后,我信了,开心的信了。”学姐说。

“一个懦弱,无能,胆小的人,其实就是这样。当时一切是那么的明显,我早该明白他们跟我说的那些话通通是在放屁。可是我太懦弱了,我懦弱到不敢相信摆在我面前的真实。因为在我的内心深处,我无比清楚的知道,就算知道了真相,我也无能为力。一个七岁的孩子,面对着强硬冰冷的执法者,又能做到些什么呢?倒不如自欺欺人,这样心里还好受点。”学姐嘲讽的笑了笑。

“所以最后,我是笑着看着他们点火的。”她冷冷的说。

“火焰点起来了,我妈妈被火焰吞没。她的笑容终于崩溃,她在火焰中歇斯底里的惨叫。而围观的人则纷纷像妈妈投掷各种烂菜叶臭鸡蛋。那一刻,我醒了,所有的自欺欺人,所有的掩耳盗铃,在妈妈的惨叫声中显得那么不堪一击。我疯了,我大声哭喊着,不顾一切的撞开人群,朝妈妈的方向去冲。但我那时太小了,一点力气都没有。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,我甚至都没有办法撞开一条路。我摔倒了无数回,又站起来无数回。而等到我来到妈妈身边时,雪已经停了,而妈妈也只剩下一堆灰烬。”

“人群散去,这个广场上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。我跪倒在妈妈的骨灰前,什么话都没有说,只有眼泪在不停的流啊流。我把妈妈的骨灰一遍又一遍的抹在脸上,希望妈妈的骨灰能够跟我说话。”

“但是没有声音,没有声音,没有声音。”

“旁边有个卫兵,看到我这副样子,便过来想安慰我。他告诉我,妈妈没有死,只是上天堂了。我这次没有说话,我张开嘴,像是一只凶狠的小狼,恶狠狠地咬住了卫兵的手。卫兵当时就怒了,一脚把我踹在地上,对着我拳打脚踢。嘴里骂我小兔崽子不知好歹,果然是魔女的女儿。我当时痛极了,可是心里却意外的好受一点。我憎恨我当时信以为真的傻样子,我憎恨我那白痴般的笑脸。只有这无比剧烈的疼痛,才能让我的罪恶感稍微减轻一点。”

“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,我清楚的知道,无论多么剧烈的痛,都无法偿还我的罪恶。”

最后,学姐抬起头,用无比冰冷的语气,给这个故事做了一个总结。

“所以,从那天起,我就知道了,弱小,是最大的原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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